北霂

〖zr〗你的眼中（4）

04

Rachel感觉到自己要冻死了，然而冬日的寒风并不会因为她而减弱几分。她在这里已经坐了不知道多久了，只知道自己大概要死了。城镇离这里并不算远，但是她并不准备回去，因为她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跑着跑着身子上的刺痛导致她再也跑不下去了，只能背靠着大树，在寂静中等死。

都说人死前眼前会浮现出这一辈子印象最深刻的东西，Rachel恍恍惚惚中看见了那个高大的像天神般的背影，绷带下的一双异眸带着笑意，那是她今生见过最美的眼睛。眼皮却慢慢变得沉重，那道背影也变得模糊了起来，直到一片漆黑。

“Zack。”她小声默念道。

 

 

Rachel感觉到一个人正站在她面前，因为迎面的寒风被他抵挡住了，她不知道来人目的是好是坏，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她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人是谁，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那人像是发现了她的意图，只是很温柔地说道：“不要怕，睡吧，马上就能回家了。”然后，她就被抱进了怀中，似漫天飞雪中的一簇篝火，温暖得让人落泪。

家，Rachel听到这个字眼，紧闭着的眼睛不由得一酸。

原来我还能算作是有家的人吗？

 

 

人们常说家庭是一个孩子性格塑造的起点。

Rachel的家庭并不美满。爸爸是个酒鬼，妈妈是个赌徒，根本就无暇顾及她，所以她从小就跟在奶奶身边。

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也瞎了，小Rachel便也担负起了照顾奶奶的责任。

原本这样命苦的生活过下去也就过下去了，但是偏偏在小Rachel十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她只能又回到了父母身边。

原本还处在天真烂漫年龄的孩子突然被扔到了这样一个深渊般的家庭当中，被喝醉的爸爸拳打脚踢，被输牌的妈妈一顿臭骂，仿佛只是两人发泄不满的玩具一样。

终于有一天这玩具失控了。

她发现了爸爸以前使用的手枪，偷偷地揣进了口袋里。在又一次暴打的过程中，她被摔在了地上，脑袋痛得嗡嗡直响，她掏出了手上的枪，按下了扳机，“嘭”地一声，鲜血喷了出来。听到男人发出了野兽般怒吼的声音：“快把枪给我，你这个小兔崽子！”便看到一双浑身是毛的手伸了过来，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她脸上乱抓。Rachel闻到了血的味道，脸上的皮肤在刺痛，愤怒遮盖住了第一次用枪的惊慌。第一枪只是打中了男人的眼眶，红色的鲜血从眼眶里直往外流。

现在这个距离不再至于打不中了吧，Rachel看着这个发狂的男人，像是看着一具死尸。

她颤抖着手，连按了好几下扳机，“砰，砰，砰。”粘稠的鲜血飞洒到了她雪白的毛衣上。

就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到了外面锁匙的声音，是妈妈赌牌回来了。

她还来不及躲藏，门却应声开了，妈妈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看来今天是赢了不少。但是当她看到一具正热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迹，还有站在一边一脸漠然，手持着枪支的女儿时，那满脸喜悦瞬间转变为错愕。

“这……”

还不待她话说完，Rachel夺门而逃。

 

 

 

 

Zack把Rachel带回了山洞。山洞就像个天然的屏障一样，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Rachel躺在Zack的床上，一夜无眠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Zack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时隔多久再看见她了，只是发现她身量变高了，俏皮的短发留长了，脸蛋上......

再反观一下Zack，几百年了也还是一个样子。毕竟魔女的外貌到了一定年龄就已经定型了。

Zack咬破了手指，暗蓝色的血慢慢溢了出来，他轻轻地将沾血的手指抚上Rachel的脸庞，结痂的伤疤神奇地愈合了。

看到大功告成，一直紧皱着眉头的Zack终于松了口气，额头上早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露出一瞬的颓靡之色。

睡着的Rachel并不安稳，那细细的眉毛突然紧皱，脑袋不安地左右扭动着，连带着身子也动了起来。坐在一边撑着头看着Rachel的Zack探过身子，右手轻轻抚上Rachel的眉毛，嘴上轻声重复着：“不要怕，不要怕。”那不安的小脸竟真的渐渐舒缓下来了，隐隐间竟然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Zack撑着脑袋，突然睡意涌上心头，就着床边睡着了。

 

 

Zack紧紧抱着已经烧成黑炭的老人，周围的人却并不因老人的遭遇而感到悲伤，或是悔恨。也许在他们心中，已经把老人当作魔女的帮凶了。他们只是狞笑着把手中的火把往Zack身上扔。而Zack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燃烧的雕像一样。魔女不老不死，但也不代表着不会痛不会哭。烈火烧灼着每一寸皮肤，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不断地噬咬。但生理上的痛苦远远不及心理上的痛苦，看到老人推开自己被刀刺穿身体，被大火吞没时，Zack只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消失在这世界上了。眼泪不自觉地往下落，又因为高温一流出眼眶就蒸发进了空气当中。整个大脑只剩下了一句话：

明明是我杀了人，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逃离了曾经居住的小镇，百年间的每个夜晚，他都是在噩梦中度过的。那些死去的亡灵阴魂不散地弥留在他的脑中，空洞的眼睛里满是仇恨。

直到某一天一个女孩突然出现。

她不知道他曾经的罪孽，对他露出浅浅的笑。

“你是谁？”

“我不怕。”

那么稚嫩匮乏的语言，却不经意间在让尘封了多年的木门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又被噩梦惊醒，看到身边小小的她，微眯着眼睛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只是沉吟着朝他凑近了一会，双臂环在高大的他身上，小小的手还不及一圈，梦呓道：“不要怕，不要怕。”

他竟然被这样弱小的她安慰着，Zack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是却真的像是漂泊在外的孤舟找到了温暖的灯塔，噩梦不再。

这几天里，他才感觉到自己真正地在活着，在呼吸着。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Rachel是被生理上的饥饿吵醒的，肚子发出扰人的咕咕声。她坐起了身，看到坐在地上，趴在床沿边似乎正处于睡眠状态的Zack。

也许是因为Rachel坐起身来时导致的被子的挪动而发出的轻微的声响，Zack懒懒地撑起了头，那双眼睛还半睁半闭，软软乎乎地说了句：“你醒了啊。”

“嗯。”

Rachel刚醒，头发还是乱的跟团草窝一样，歪七歪八地往外扭。

Zack不多时便打起了精神，伸了个懒腰，抬手揉了揉眼，笑道： “你怎么邋遢成这个样子？”

Rachel闻言张望了一下四周，随处可见各种味道的薯片，仿佛不管躺在哪里都能随便摸到一包打开吃，这薯片的主人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Zack的视线跟着Rachel的视线转动着，即使是智商常年低下的Zack也看出了Rachel眼睛里浓浓的嫌弃意味，他瞪圆了眼睛，红着脖子张牙舞爪道：“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干净的家啊！”

Rachel不咸不淡地道：“确实比我印象里要干净一点了。”

“……”Zack陷入了沉思，话说小孩子好吃吗？

而在Zack沉思的这空档时间里，Rachel已经用手顺了顺自己的毛，至少不像刚起床那样乱了。

今天外面出太阳了，难得一见的晴天，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晒太阳了。

Zack看了看外面，问道：“你饿了吗？我带你出去找吃的。”

Rachel轻轻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就忍不住惊呼，Zack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就像她小时候那样，直接俯冲出了山洞。

“我自己能走。”Rachel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黏着Zack，仿佛是在特意跟他拉开距离，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这让Zack心中无名火起。

他低声吼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能走路的样子吗？”说着还把她往自己胸前靠了靠。

Rachel能闻到Zack身上那种草木的味道。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裸，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不知道是不是在逃跑的时候被树枝刮到的，这才想起在遇到Zack之前发生的事情。Zack家里并没有镜子，Rachel也没来得及去湖边照照自己，但是她知道恐怕情况并不好。

她沉默了。半晌才闷闷地问了句：“Zack，我脸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虽然说她可以伸出手自己摸摸自己的脸，但是不知为何她没有这个勇气，手在微微发颤。

Zack闻言一愣，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细细端详着，像是在欣赏着什么世间最美丽的画作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没有，你很漂亮。”

Rachel感觉到自己像是发烧了般，脸上有些烫，小小声地疑问道：“……真的吗？”

Zack冷哼了一声，轻笑道：“本大人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说谎。”

 

 

 

Zack抱着Rachel走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到东西吃，树上已经光秃秃的了，小动物也藏起来了。

Rachel问道：“你到底要去哪里呢？”

Zack正小小声嘀咕着：“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正听到Rachel的问题，又“啊”了一声，答道：“我就随便走走啊。”

“……”

“Zack你是个大白痴吗？大冬天的哪里能找到吃的。”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堪堪称得上是惊奇的表情。

“啰……嗦，你才白痴。”Zack即使明知是自己的锅，却仍旧不肯低头。

说完这话，他像是害怕又被牙尖嘴利的Rachel喷，凶巴巴地补充道：“你不要说话啊，闭嘴。反正不会饿死你。”

然后，之后的一段旅程中，Rachel果然没有再说话。

刚下达命令的Zack本人又觉得空虚寂寞了，明明是两个人走在森林里却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他装作不经意地搭讪道：“喂，Ray，你多大了？”

“……”Zack只看到了Rachel淡漠的眼神。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罪魁祸首Zack已经全然忘记刚刚说的话了。

也亏Rachel是一个淡定的女子，她伸出了手，在虚空中比划着。

“哦，61啊。”Zack道。

然后，他就吃了一记暴栗。

“靠。”痛的骂出了声。活了这几百年了还没有人敢这样无所畏惧地打他，Zack怒了。

他低下头，嘴巴呼出的气息直扑在Rachel的脸上。

Rachel湛蓝的双眸充斥了整个视野。

“嗷呜”一声，他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咬完还很骄傲地甩了甩头，道：“叫你敢打我。”

“唔。”Rachel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倾尽全身力气趴上了Zack的肩头。

“怎么，你累了？”Zack还一脸愉悦的表情，哼，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嘛。

下一秒，寂静的森林里发出了一声哀嚎。

“靠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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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